【楼诚/蔺靖】花非花(1)
第一章 处江湖之远,亦忧其君(上)
元佑十年。
琅琊山,依旧清秀如初,即使时光改变了大梁的格局,依旧影响不到琅琊阁在江湖上的地位。
“今晴否?”
奴仆阿祥听了阁主每日这一问,一边伺候着阁主穿衣,一边不由笑道,“今儿太阳可大了。阁主你不用担心峋州的暴雨,已经停了。”
“我何时问你,峋州的情况,你又自作主张。”
蔺晨摇头不满,皱眉指责道。他不过顺口一问而已,可不是为了别人。
阿祥背地里偷偷吐舌,明明阁主这几天在为峋州这几天暴雨洪灾烦心,但一提起来却又不愿承认。
门外有仆低声道,“阁主,江左盟的黎纲往琅琊阁而来,他已上琅琊山。”
清闲多时,今琅琊阁,终有客来访。
烈日当头,却有柔风拂面,不见其人,先闻其声。
“黎纲,多年不见,此番前来,难道是你惦记我琅琊美酒?”
等待许久,屋里那人才缓步摇扇走出,虽已正午,他却揉着那双桃花眼,半梦半清醒的倚靠柱旁。不多走一步,不少走一步,他将自己堪堪藏在了阳光照射不到的一角。
黎纲早已被太阳烤的焦油满面,擦了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,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客套,直接表明了来意。
“蔺少阁主,我来不是为别的,是为这孩子。”
黎纲语毕,侧身露出掩在身后的瘦小稚子。
蔺晨这才直起身子抬眼望去,恰那孩童也正抬眼瞧他。
那孩子冰着脸,一副不可接近的模样。面无表情的仿佛不关心周遭的一切。而他见到蔺晨的那一秒,几乎微不可瞬的时间,他的瞳孔极速放大,可到下一秒,那漆黑的眸子里的情感波动又恢复到如水面般平静。
明诚以为那人是他,原来不是,只是长得相像罢了。
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分别。而能将他们分别的唯有生死。
他本该死了,却又活了。过往就像是一场虚幻的梦,他几乎分不清,哪个才是真实。
而蔺晨在看到那孩子的面容时,他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。
他跨出避凉之地,闯到那八月烈日的曝晒之下。可即使如此,他依旧觉得寒冷,那种由心底触发全身的冰凉,并非由外物所能温暖。
这孩子,让他想起了一个名字。
一个,他想忘,也忘不了的名字。
黎纲莫非还真是故意给他找茬,本就无法忘记的伤痛,还非得再来个真人放在面前让他对着?
翻手收起扇子,蔺晨如击鼓般有节奏的敲打着手掌心,一下,又一下。只一眨眼,蔺晨压制住流泄的情感,他云淡风轻的问道。
“这与我又有何关?”
“你,你不觉得他长得像,像那位?”黎纲食指朝上微指,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。
“像又如何?天下模样相像之人何其多。且不说他不是,若他真是,你找我作甚。我琅琊阁区区江湖门派,与朝堂宿无瓜葛。你倒不如直接带他前去金陵,若他还记挂着梅长苏,定不会不给你们江左盟面子。黎纲,这次,你可找错人了。”
蔺晨一甩长袖,在空中甩出一条弧影似要斩清界限,划清曾经的过往。
“若无他事,便请下山吧。”
“蔺阁主,你若记得我家宗主生前所托,还请查出这孩子的身世。倘我家宗主尚在人世,他定不会不理。”
不由晃动了下身子,长吁闭目,蔺晨背对着黎纲伫立许久才缓缓睁眼。
黎纲自是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,那眼眸里流露出了不曾有的悲痛和怀念。
“我要留在这儿。”
正当二人争执之时,嘶哑的声音让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出声的人。
“你竟然说话了!”
黎纲吃了一惊,自从这孩子被江左盟捡到,他就未曾开口言语过一句,他还以为那是个哑巴。
蔺晨听了不由挑眉,“你为何要留在这儿。”
因为你的样貌,和他一样。
明诚并没有直接回答,但他盯着蔺晨的眼里充满了坚定。
“呵。”
蔺晨轻笑一声。一个要走,一个要来。来来去去,都是你们的选择,岂是他能强求。
“你要留,就留下吧。不过先说好,琅琊阁没有别的房子,你得和我睡。”
扇柄一指,他调笑道,“小弟弟,你同意吗?”
黎纲担忧的看着明诚,暗自懊悔,自己是不是把小羊送入虎口。蔺阁主,应该没有,恋童的癖好吧。
而明诚却是眼也不眨的答应,在他眼中,蔺晨也不过和明台孙子一般大小,和小辈睡一张床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
微微一笑,蔺晨运气喊了一声,“飞流,有新玩具了,你还不下来看看。”
穿着蓝衣的青年从屋檐上飞下,带着一阵风直往明诚身边上上下下捏了捏一遍,然后他伸手戳了戳明诚白皙嫩滑的脸颊后,猛的上去亲了一口,感受到幼儿弹性的肌肤和香甜的奶香味 。
飞流将明诚搂在怀里嘟嘴反驳,“小孩,不是玩具。”明诚默默擦掉脸上被亲的口水,刚想挣脱结果被飞流带到天上转了几圈。
等落地的时候,明诚脸色发白,软软的被飞流抱在怀里。
蔺晨撩起袍子,坐在阴凉处看着飞流玩闹,他使坏的喊到,“飞流,他喜欢飞,你再带他多飞几圈。”
“好!”
飞流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,未等明诚说出一句,他一个飞天窜,接着不停歇的抱着明诚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,不一会儿连影也看不见。
“好久没看见飞流这么开心。”
黎纲有些怀念的说道,自从盟主逝去,飞流又变得不再爱说话,就像被蒙上阴影,变回原先冰冷的自己。
蔺晨笑着不说话,或许,琅琊阁真的需要一个孩子,即使他有可能是那个人的孩子。
夜晚,到了该歇息的时候,飞流这才抱着明诚到蔺晨房里。
“给我。”
飞流不想把明诚交给蔺晨,他想自己带着他,和小宝宝一起睡。
“可飞流睡相不好,万一晚上你把他压扁了怎么办?蔺晨哥哥可没办法帮你再弄一个。”
“我会轻点的。”飞流有些动摇,他看了看蔺晨,又低头看了看牢牢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明诚。
思考许久,飞流轻哼一声,他恋恋不舍的把明诚塞到蔺晨怀里,他认真的对着明诚说,“好梦。”
临走前,他再次偷亲了一下明诚脸颊后再飞快的跑开。
“放我下来。”
对着蔺晨和对着飞流的态度不同,明诚又不是没长脚,其实他不喜欢别人这么抱着他。
“你睡里面,我等会儿再睡。”
蔺晨的屋子典雅质朴和他平时那欢脱的性子倒是不同。
明诚不用人帮忙,自己灵活的爬上床,跪在床上用力的将被子铺好,然后脱了外衣钻了进去。
灭了几盏蜡烛,蔺晨独留了一盏,房间的光良顿时变得昏暗, 他继续坐在桌前自己独斟独饮。
“你有名字吗?”蔺晨突然问道。
“有,我叫明诚。”
“好名字。”蔺晨仰头灌下一杯酒。
“你叫蔺晨?”明诚反问。
“恩,不过我更希望你,能叫我爹爹。”
一阵沉默,明诚翻身不再理睬,成了孩子以后,他也跟着需要更多的睡眠。
半夜,明诚是被闷醒的。
他睁开眼,发觉自己竟然牢牢的被蔺晨压在了怀里,一点气也透不过来。
他连踹带打,总算让蔺晨翻了个身。明诚赶紧爬起来,张嘴吸收新鲜空气。
而蔺晨倒在床上一动不动,满身的酒气。他突然用力抓住明诚的脚踝,低声说了梦话。
明诚仔细辨别了好几次,才明白那个醉鬼喊的应该是—— “景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