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/蔺靖】花非花(4)
第四章 居庙堂之高也忧其民(下)
登上帝王之位后,萧景琰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。
天不亮,他便要穿衣去上早朝。他伸手任凭皇后贤良的低眉替他整理衣冠,盯着镜中自己许久,一向沉默的他突然出声道,“你不必担心,今日……”
柳晞垂眉手上动作一顿,又继续整理道,“后宫不得干政,陛下如何,臣妾听命便是。”
穿戴完毕,萧景琰沉下心,走至宫门口,才道,“朕,绝不纳妃。”
今日,他宁和群臣抗争,不是为了她,而是为了他。
世人只看到那皇位的辉煌,能有几人体会那椅上的冰冷。萧景琰皇袍于身,冷眼看着底下群臣争论,处在那个高寒的地方,他不止一次的回忆起年少的时光。
当他踏上皇位,他便明白那是个牢笼,困住自己的不止是皇宫,而是他身上背负的责任。万事面前,他先是一国之主,而后才是萧景琰。他没有选择的权利,私人情仇在后,家国大义在前。国家的利益为重,这是母妃所给他的告诫。
所以,他同意迎娶柳晞。作为一个皇储的责任,血脉的延续尤为重要。为了这个,他亲手断了与那人的来往。即使他无法给予给那个女人想要的爱,但他起码会做到丈夫的责任。
至此,他斩断前尘,不复再见,而回忆里,那人却总是出现。
“陛下,老臣进言,肯请陛下下旨选妃,充盈后宫。”“臣附议。”“臣等附议。”脸上无半分笑容,端坐在龙椅上的他压迫的扫了底下所有人,记忆里那柔软神秘的地方破土而出。
“萧景琰,你若要娶妻,我不反对。但自此我蔺晨与你恩断义绝。你做你的东宫太子,我做我的琅琊阁主,各走各道。”
“好。”那时他连面对蔺晨的勇气都已没有,说出这一句便用尽他所有力气。
猛然,身后贴上一个热源,蔺晨颤抖着身子抱住他的后背,在他耳畔半似威胁半似乞求的说道,“最后一次,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你如果反悔,你只要回头,我就在你背后。”
萧景琰本以为,蔺晨会潇洒的笑着放手,然后忘记他们的事,可以继续游历江湖。而不是在最后一刻想着挽留。他以为,他可以将这事说完便能放下。
眼睛里泛了水雾,萧景琰强忍着回头的念头,不言不语的低头看着地面。不知道过了多久,久到温暖的怀抱开始变得寒冷。蔺晨终于松了手。
当他踹门离去,萧景琰依旧没有回头,眼里的泪水却似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了地上。
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人依旧嚣张的话语,“娶了她,你便不可辜负。若你三妻四妾,我蔺晨定会找你算账。琅琊阁的阁主从来不输于任何人,哪怕是未来的天子,我也不怕!”
“好。”他知道那人已经远去,但他却记下了这个誓言。
第一次怒气将群臣指责一顿的萧景琰走在路上正不知走向何处。今,真道是孤家寡人,他已不知将心事说于何人听。
路经东宫却听欢声笑语好不热闹,他好奇走进一探究竟。
萧庭殊躺在庭生的怀里被明楼讲的故事逗逗的咯咯直笑,有时甚至笑的岔气。“为什么那个皇帝好傻啊,光着身子出去还以为穿了衣服。好有趣,好有趣。我还要听。”
明楼坐在桌上,眼里带着笑意的询问道,“要不你叫我一声,我便继续说。”
“不行不行。”小太子反手勾住庭生的脖子,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明楼,整个人埋在庭生的怀里害羞的扭着,“庭生哥哥说,爸爸,只能叫年纪很大的,你也是小孩,我不能叫你。”
说话间,萧庭殊扭头瞧见站在远处的萧景琰,欢快的叫了一声,“父皇。”飞快的扒住他的身子。
低头看着萧庭殊,萧景琰心里如五谷陈杂,收起温柔的目光,他严厉责骂道,“作为太子,礼仪怎一点都没长进,庭生,你带他回房。”
被骂的小太子委屈的仰头看着父皇,他不理解为什么父皇还是这么不喜欢他。明明他很喜欢父皇,明明庭生哥哥说,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。
牵起软软的小手,庭生哄着马上要哭的小人儿。他清楚义父对于庭殊的严苛是出于对他的教育,只是,义父对自己好的,就像是亲子,却对亲子没有那般温慈。
掉着金豆豆的小太子路过愣神的明楼的时候,还以为他害怕,小手给他做了个安慰的姿势。
明楼对着他笑了一下,转头看向那个和明诚长得一样的萧景琰。虽眉目一样,但气息和气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。
萧景琰看着明楼,不知道怎么开口,是该问他是不是蔺晨的孩子,还是该问别的。如果真是蔺晨之子,他怎会出现在这儿,那么,蔺晨呢,他在哪里?
“在下明楼,见过皇帝陛下。”打破沉寂的终究是先看清真相的明楼。
不姓蔺,而姓明。不知为何,萧景琰的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个。
“你父母今在何处?”他问道。
明楼摇头,“不知。我不知父母是何人?”
萧景琰忍不住皱了眉头,心里抽了一下,许久他问道,“我一旧友,与你模样相似,应是你生父,你所要见,我便……”
“不见。”明楼冷冷的拒绝道,他不想一个陌生的人当他父亲。“认识与不认识有什么区别。我没有父亲,也不需要父亲。”
“如此,你便在东宫以伴读的身份住下。在宫中,不比他处,言行举止,需得多加学习。”
吩咐完,萧景琰才发觉自己竟然同意让明楼住下,明明应该让他离开才是。若是哪天,蔺晨知道自己的孩子在他那儿,难免不会多心。
但话已出口,无收回之地。萧景琰和明楼之间并无太多话可说,在东宫呆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去。走的时候,他听到萧庭殊依旧在屋子里哭,“我不要当太子,我不要父皇那么凶,庭生哥哥,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。”
站在门外,萧景琰哑然不知如何作答。他不是不爱庭殊,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他。瞥了眼边上眼观鼻子,鼻观心的孩子,他终没有推开门,而是转身离去。
明楼目视着,那一身尊贵的华服却走的如此萧瑟。
推开门,明楼正准备去安慰那个孩子,却看到他一边窝在庭生身上,一边哭着打嗝一边吃点心。
还未回到殿内,皇后贴身丫鬟急得满头大汗,飞扑到萧景琰的面前,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,“不好了,陛下,皇后娘娘昏过去了。”
宫里所有太医一个个摇头,不知所措。“你们竟然连皇后得什么病都查不出,难道朕养着你们是吃闲饭的嘛!”
“皇后的脉象复杂,似是中毒,若冒然下药,怕不能对症。”
“那你们说,皇后的病该怎么办?”
“唯有请药王谷的谷主或是琅琊阁的阁主才有方法。可药王谷的人向来脾气古怪,听闻陛下与琅琊阁阁主相识。还请陛下,派人将琅琊阁阁主请来。”
太医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,他小心翼翼的抬头,却看到皇上胸脯剧烈起伏后,握拳冷静的说道,“下令让列战英去请,琅琊阁阁主蔺晨,命他即日进宫,为,皇后治病。”